我在鄂西北一个叫卢家河的村调查，村妇联主任给我讲了一个前不久发生在村里的故事：

　　卢家河村有一个年轻媳妇，小名叫菊花，男人是个弹棉花的，叫李三。每年农忙过后就出去弹棉花、打棉絮，一年至少有八个月在外面。原来李三是手工打棉絮，后来买了一台打棉絮机械，打一床棉絮工钱是15元，一天可以打8——10床，一年的收入少说也有三五万元。李三能吃苦，人又忠厚老实，不会说一句花言巧语，是个只晓得赚钱不会嫖女人的踏实男人。黄菊的老公公是乡村中学教师，每月收入有1000多元，李三出去打棉絮，菊花就跟公公一家人住在一起，小两口没有单独开灶做饭。菊花人才比较出众，因为家境宽裕，家里没有种田，全家人都宠着她，婆婆也帮她带孩子，她在家无事可做，成天就是打牌，后来打牌玩花了心。

　　中学旁边有一个，有一个姓卢的男人长得一表人才，他的女人心疼他，总是宠着他惯着他，平常对他照顾得太殷勤太好了，对他是百依百顺，家里的田也是女人种着，这个女人成天只知道做，从来不会玩，也不会说丈夫喜欢的话。而菊花呢，会调情又会玩，两人打牌打到一起去了，每天打牌到深夜12点以后，你买东西给我吃，我买东西给你吃，两人成天都不做事，天天泡在麻将桌上，后来就泡到一起了。

　　一天，姓卢的男人没有去打麻将，菊花就打电话去他家，接电话的是卢家女人，菊花在电话里约她的男人到街上麻将馆去打麻将，卢家女人就在电话里说：“你再不要约我的男人到街上去了，外面讲的不好听，我们的后人也走不出去，觉得没脸见人，我求你不要再找他了！”菊花在电话里说：“你的男人不要你，你不要脸！”卢家女人气愤地说：“是你勾引了我的男人，怎么反说是我不要脸？”菊花说：“你今天还有脸和我说这个话？要是我的男人不要我了，还不扯根裸毛自己去吊死！”卢家女人接电话时，她男人正站在旁边，听到两个女人在电话里对骂，男人夺过电话就骂自己的女人：“她叫你去死你还不去死？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了吗？”卢家女人伤心至极，哭着说：“我活着有什么好呢，还不如去死！”说罢就冲进里屋，拿起农药瓶扬头就喝。当时，卢家女人在屋里喝药的时候，如果男人警觉性高一点就会跟进屋，但男人没有跟进屋反而溜走了。还是湾里人知道他们夫妻俩口吵架后进屋去发现卢家女人喝药后赶紧送医院，但女人喝了大半瓶农药，不到中午12点就死了，下午1点多，卢家女人的娘家人哭着赶来，老丈人哭着打男人，男人还手打老丈人，卢家女人的娘家兄弟们气愤至极，把这个卢家男人痛打一顿，然后逼着男人为他死去的女人披麻戴孝。卢家女人死后，人们发现这个女人生前纳了一箱子绣花鞋底，做了一箱子鞋，还有几十对绣花枕头，看到卢家女人留下的这些遗物，村里女人都哭了。

　　卢家女人出殡的那天，正好我上街赶集，在路上遇见了出殡队伍。只见那个男人披麻戴孝，走在女人棺材前，每走几步，就被女人的娘家兄弟强扭着他的膀子按住他，大声吼着要他朝女人棺材三磕头。在棺材后面，送殡的人抬着女人生前留下的一箱子绣花鞋底、一箱子鞋和几十对绣花枕头，后面跟着很长的送殡队伍。好多女人边哭边指着那个卢姓男人骂：“你这个‘狗王八日’的，这么好个女人你领当不起！”大家都说卢家女人太温柔太善良了，她平常说话都是轻言细语，杨树叶落下都怕打了脑壳，这么好的女人上哪里去找？所有人都叹息那个女人，说那个女人只晓得做，不晓得玩，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就这样死了，男人披麻戴孝又有什么用呢？

　　卢家女人死去的消息迅速传遍全乡，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人是被菊花逼死的，整个舆论都在谴责菊花，菊花的老公公经不起外面的舆论，于是打电话给儿子说：“你女人把别人的女人逼死了，外面的舆论太厉害了，你赶紧回来！”在外打棉絮的李三赶回村里，听说自己的媳妇在外面做了这种事，把人家那么好个女人给逼死了，李三坚决要求离婚，菊花不答应离，公婆堵着不让菊花进门，李三拿起菜刀说：你再不离婚我就拿刀子砍死你！菊花这才同意离婚。离婚时财产分割，李三给了菊花两万元，但孩子坚决不让她带走，李三说像你这样的坏女人，把孩子都给带坏了。

　　菊花被夫家赶出门后，没过多久，李三又明媒正娶了一个老婆。菊花回到娘家不敢出门，但也不敢嫁进卢家，因为湾里的舆论太厉害了，她过去也没脸见人。卢家男人听说后，拿着菜刀来到她娘家要与她拼命：“你把我女人逼死了，你现在要是不与我结婚，我就拿刀子砍了你！跺了你！”菊花没办法，后来只好顶着骂名嫁进了卢家。

　　由卢家女人的死，我联想到在我另一个村访谈到的两个自杀女人的故事：

　　该村有一个男子，一脸络腮胡子，人称“大胡子”，平常开拖拉机，手里有点活钱，他的妻子年龄比他小几岁，人才出众，性格温顺，老实能干，一年到头在家辛辛苦苦地干活，可是在家里女人没有一分钱的经济决策权，连买一斤豆腐都要赊帐。“大胡子”与村里一个留守女人偷偷地好上了，一次，“大胡子”的妻子看到丈夫溜进了那个女人的家，回家就与他吵架：“你成天在外面瞎混，和别的女的在一块，自家芝麻被人偷了你都不过问？”大胡子听了大怒：“你竟敢在后面跟踪我？看我不松你的皮！”当场就痛打自己的女人，女人的娘家就在本村，女人往娘家跑，大胡子追到女人娘家，当众将女人的上衣撕烂，让女人整个上身赤裸着，女人在娘家湾里受到羞辱后，跑回家抓起农药瓶就喝。屋前劝架的人怕出事，就喊“大胡子”快去看看，而“大胡子”却说：“死不了！”还是大胡子的二婶跑进屋里去，见女人已经将一瓶农药都喝光了，二婶见状赶紧请人将自杀的女人送往医院，女人在途中死亡。后来女人的娘家来闹事并告到法院，“大胡子”说又不是我打死的，是她自己喝农药死的，最终此事也没有追究任何法律责任而不了了之。

　　村里还有一个女人，温柔贤淑，丈夫是电工，也是在外面和另一个女人鬼混上了，妻子发现后，多次私下劝丈夫不要与那女人交往，丈夫仍我行我素，甚至当着自家女人的面把情人带回家。妻子爱面子，家丑不敢外扬，总是自己偷着哭。一次，自家田里已经成熟的芝麻夜间被盗，女人想到男人没守住，芝麻又丢了，越想越冤，回到家里就喝农药自杀了。

　　我在农村调查，总共就听说过三个自杀女人的故事，发现她们都有惊人相似之处，她们都是因为丈夫外遇而自杀的，而且都是在村民眼中最贤淑、最温顺、最善良、最勤劳的女人，同时又是连树叶掉下来都怕砸脑袋的女人。她们把丈夫照顾得无微不至，把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她们心目中，男人就是她的“天”，就是她们生命的全部，一旦男人发生外遇后，她们就感觉天塌地陷了，生命受到莫大的打击，觉得活着没意思，不活了，加上不会移情，所以，一气之下选择了死。

　　人类自发明出现代化学产品农药后，它的神奇功能令农民着迷：过去庄稼和菜叶生虫，要撒上一层草木灰才能防止，现浇半瓶农药就行；但农药也给想轻生的人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以前农妇自杀只能用上吊、投河等老土办法，人很痛苦，自杀需要很大勇气，现在可好了，眼睛一闭，喝农药就像喝一杯茶似的，轻而易举一条性命就丢了。

从上述几个自杀女人的故事中，我醒悟到：

　　女人在爱丈夫的同时，也要学会自爱，自爱就是不委曲求全，不刻意讨好别人而压抑自己，女人不仅要为别人活着，也要为自己活着。女人对男人太温顺了，男人反而会瞧不起女人，女人为男人付出的越多，男人越会认为这是女人应该的，反而更不懂得珍惜女人。女性只有先爱自己，才会真正赢得男性的爱，实际上，一个女性越是爱自己，越是能得到更多的关爱，相反，女性越是一味地牺牲，则越会使别人忽视她的存在。所以，女人在关心、体贴、照顾他人的同时，千万不要忘记给自己一片蓝天。对于女性而言，男性的爱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如果你把它当成全部的话，你最终可能什么都不能得到。作为女性，在把爱心、热情、责任、时间、精力奉献给男人和家庭的同时，也要懂得善待自己，千万不要失去自我。